《基督教今日報》採訪2022/8/22:「自殺遺族療傷時間長! 心理師建議:身與心陪伴,善用醫療、尋求支持」

記者 林稚雯台中市報導2022/08/22 10:58 自殺輕生事件經由媒體傳播不斷地日日夜夜重複放送,雖讓相關議題得到大量討論與關注,但隨著輿論風向與各方聲音四起,自殺者遺族不免會在緬懷親人的哀痛之餘,還須面對不斷從外湧入的多重壓力。 對於媒體生態,馬偕紀念醫院自殺防治中心諮商心理師周昕韻提醒新聞閱聽人:「當情緒被挑起時,我們很容易就看不清楚事實。」 跟隨報導風向作出評論或謾罵的讀者,多半未曾真正結識輕生逝世者。以片面資訊即作出發言,除了不夠客觀、立場不足,也很可能對自殺者遺族造成二次衝擊與傷害。  陪伴自殺者遺族,周昕韻建議,親密的親友可適時成為遺族遮蔭,保護他們不要接觸外界不明就理的批評。因遺族們通常會在事發半年後身心才有能力宣洩情緒,整個悲傷的過程可能長達兩年甚或更久之後,每個人不同,有些人甚至超過十年、十五年以上,期間除了陪伴、不論斷,也建議遺族家屬可透過心理諮商、參與支持團體,可讓傷痛有更好的平復,得以再次啟程,重回有序地日常生活。 照顧生理所需、提供感官撫慰 當最親愛的家人自殺離世,自殺者遺族並非單指當事人的配偶、兒女或父母,曾經與當事人有過互動接觸的周遭親友因此事而受衝擊的,都算在「遺族」的範疇當中。 周昕韻解析,親人突然自殺離世的震撼,足以讓人驚駭到暫時失去自理日常生活的基本功能。 談到「陪伴」,最直接且必須的是先照顧好對方的生理需求。建議從協助打理遺族的三餐起居開始,確定他們有吃飽穿暖、有好好休息、有記得洗漱整理儀容,在這些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滿足後,才會慢慢地走上復原之路。 若自殺者遺族開始願意吐露內心感受,不做任何批評、不急著給安慰或建議外,周昕韻提醒:「試著多給予感官上的照顧也很重要。」 對應眼耳鼻舌身這「五感」,帶自殺者遺族看看大自然、簡單伸展肢體、播放好聽的音樂、使用香氛、料理容易下嚥的食物,甚或對方能接受的話,抱抱對方,給予溫暖的肢體接觸,都能讓人感到被安慰與支持。 然而,不論採取什麼方式,也務必留心「不要急著把他推出去重新接觸世界與人群,不應給還沒準備好的傷心人過度壓迫。」 事發半年後至兩年的長期陪伴 透過心理諮商的長期實務經驗,周昕韻分析,自殺事件發生後的前半年,最受衝擊的當事者家人多半還忙著舉辦葬禮、完成各樣行政程序、完成遺物與遺產處理等庶務中無暇悲傷。 事發半年後至兩年期間,將是哀悼逝者最密集、情緒波動最強烈的階段。在此期間,提醒陪伴者可給予自殺者遺族更多的關懷與保護,「這時候接收到的愛,將能更多激發復原力的提升,讓人在未來走得更好。」 此外,因著「親人輕生」這件事對於每個人的衝擊力各有不同,親友之間可以彼此扶持當然很好,但若發現曾經密切往來的親友此時卻無聲無息,也可試著理解「並非事件後就不聞不問,也可能是他太傷心了,還要更多時間療傷,才有力氣關心他人。」 另一個狀況,則是自殺者遺族對憾事發生持續有愧疚、自責的心理。對此,周昕韻表示,「不要過度責怪自己,試著找尋事件發生的更深遠完整脈絡。」 周昕韻提到,如同拼圖或偵探解謎的過程,即便當下看逝者可能是因一個想不開選擇輕生。換個方式看,若我們能將時序拉長、細節增多,從這人的出生、成長經驗、學業、找工作、人際……等面向綜合評估,多半會發現悲劇的鑄成通常有很龐雜的原因,不會僅是一個人、一時做得不夠或不好,就導致結局的出現。 在家可嘗試的「轉換心境」建議 為要好好面對傷痛,周昕韻指出,當受陪伴者進入極端低潮的狀態,覺得他很差勁、一事無成時,短期內可嘗試引導: 1.看細節也看整體。 2.比上不足比下有餘。 即或找的是「今天出門很順利的搭到公車,不像其他人排隊等了好久,你有把時間算好、一下子車就來了。」等微末瑣事,都還是會帶出欣賞、支持的力量,讓人有被重視和欣賞的愉悅。 若要採用更完整察覺與轉念方式,周昕韻介紹,馬偕紀念醫院自殺防治中心與新北市衛生局合作發展出一套「幸福捕手」課程,當中提到「5L」法則:

如何關心自殺者遺族?

Q:「遺族」是什麼意思?台灣有多少自殺者遺族? A:遺族這個詞是從英文的survivor翻譯過來,而survive的定義: 台灣是高自殺死亡率國家,每年大約3800死於自殺(2018年3865人),「遺族」:因為「自殺」而感到嚴重影響者。「保守估計」,每年自殺遺族3800*6=22800,長期影響:10年以上。 Q:自殺者遺族的困境是: A:用這個圖來說明,不同死亡帶來不同反應(Jordan & McIntosh, 2010),自殺死亡的遺族承受最多的情緒壓力,我們稱它為「複雜性的悲傷」。 這樣的複雜性悲傷也造成遺族的高自殺風險:(1)模仿學習,(2)若先天情緒或精神狀態脆弱性高可能因此重大事件而發病,(3)社經地位不易維持,下降的多。 Q:問遺族「你現在走出來了嗎」是合適的關心方法嗎?要怎麼關心遺族會比較好? A:我們知道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,就不會用「走出來」來當作一個調適好不好的指標,我們會跟遺族說,這一條路我會陪你走,要「有技巧的走下去」,這樣比較符合事實與實際的期待。很多人會很痛苦,覺得「幾個月了或幾年了,我怎麼還沒『走出來』?」這樣來給自己太大不切實際的壓力。 到底什麼叫做「適應比較好」?我們要看的,是這些日子以來,我是不是「更有技巧,更有裝備,更有資源的走下去」了呢?那我們就可以把重點轉向到「如何更有技巧、更有資源的狀態下與自己的悲傷共處」。 身為親朋好友,如果很關心遺族,你可以問,「最近作息如何」?還是可以從基本的需要關心起,或甚至直接幫忙起。例如,馬斯洛的需求階層一開始,生理需求的部分,是否有獲得滿足,因為很多人在親人驟逝後,連三餐一下子都無法好好安排,因為可能平日照顧三餐的人過世了,所以對於兒童青少年來說,這個層面的需求就已經受到衝擊;其次是安全的需求,許多遺族可能有一段時間在搬家,因為無法繼續居住事發地點,會害怕想迴避;或者房東要求搬家,這對悲痛的遺族又多了一層找尋住所的壓力,感到不安全。這些都是遺族可能面對的現實狀態,如果要關心他們,可以從這些比較基本的需求關心、幫助起。 如果這些需求都有獲得滿足,我們再進一步詢問,「跟悲傷共處得如何」?就可以對他們的心情有傾聽的機會。傾聽的時候記得,「不評價、不打斷、不給建議、不急著安慰」,先當一個傾聽者,就像大家在收聽廣播節目,不會打斷節目的進行,如果要提問或澄清,也是必須要先忍耐著把節目聽到一個段落,等到有機會回應時再回應。這樣可以讓遺族有說出口的機會,可以帶動他們整理思緒與抒發悲傷的機會。回應時,可以回應身為聽眾,對他的遭遇的「情緒感受」,或對逝者「共同回憶的分享」,這個過程如果悲傷,也可以陪著對方一起掉眼淚,這些都是很真實的反應。請不要一直問遺族「為什麼會發生」,也不要針對逝者進行「評價性的批判-如不孝、不負責任」,這些都是遺族無法招架的回應。如果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,也可以說「我聽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,但我願意陪你一起面對」。你也可以提出一起吃頓飯、打個球、散散步、泡湯等等可以經由身體活動等邀約,眼耳鼻舌身五感的照顧,都是我們可以陪伴遺族一同執行的。 Q:什麼樣的狀態需要跟專業心理衛生資源接觸呢? A:與悲傷共處是需要技巧的,在這方面,只可惜我們的教育沒有教,社會裡面也儘量避談死亡,甚至是非自然的死亡,這個時候很多心理衛生的資源就可以使用,我們鼓勵遺族接觸資源,然後更有資源的走下去。(1)創傷反應:有一些閃回flashback的畫面或回憶突然闖入腦海中難以抵擋、想迴避跟自殺事件相關的人事時地物、過度警覺難以入睡易受驚嚇、對自己的狀態有許多負面解釋(如:我的錯,是我害的、沒人可以相信等等)或太多強烈的負面情緒(如:恐懼、憤怒、罪惡感等)、失去自我方向感覺活得非常不踏實恍神疑似解離。(2)憂鬱反應:難以克制的悲傷,導致自己心情低落、失去原有興趣、食慾體重改變、睡眠困擾、疲倦、行動慢或坐立不安、專注力下降、覺得自己不好、甚至產生死亡念頭。(3)自殺意念: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逝者,想以死謝罪;或過於思念對方,想跟著他一起去。以上說的狀態,都是值得關注的,而且專業的資源都可以幫忙,請去接觸資源。 Q:目前台北哪裡有自殺者遺族的資源可以使用? A:台北市政府的自殺防治中心、或我任職的馬偕醫院自殺防治中心都有提供遺族的關懷。我們醫院可以提供門診、個別心理諮商與團體的服務。自殺者遺族在團體中可以獲得很大的幫助,因為來參加的人都有相同的經驗,雖然故事細節不同,但是彼此很能夠同理其自責、汙名感、驚嚇、憤怒等複雜的心情,光是這一點的普同感,就已經帶給人很大的認同。複雜的心情被認同時,可帶來很大的釋放。參加過馬偕團體的成員,有一兩位現在也開始在帶自助團體,就是遺族帶領遺族往前走,我認為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昇華與創造意義,我也會鼓勵遺族們去參加,因為畢竟我們醫院一年只有開一梯為期八週的團體,其他時間就很鼓勵他們可以尋求這樣的自助團體以獲得協助。 結論: 自殺防治法2019年5月通過,十分希望法律可以喚起社會對自殺防治的重視,畢竟這是許多人傷痛的結果。每年的9月10號是世界自殺防治日,國際自殺者遺族日則是11月感恩節前的週六,遺族們可以相聚一起懷念已逝的親人,整理一年的心情,再進入感恩節、聖誕節、並展望新的一年)。每年我們中心都會辦理一些活動、或發表網路上的文章,發佈在我們中心網站或台灣失落關懷與諮商協會的臉書粉絲專頁上,有需要的朋友可以上網查詢。 自殺者遺族的身心健康非常需要關照,電視上看到自殺新聞如自殺身亡的名人,都會引發一陣模仿效應;我們身為工作人員,個案自殺身亡時也非常難過會懷疑自己;這些影響是如此真實,更何況是他們一起生活的親朋好友?因此,我們社會需要更加開放、溫暖、同理的態度及作法來對待這樣遭遇的朋友,受到自殺影響的人遠比我們知道的還多,我們有共同的責任減少憾事再度發生。從現在起關心自己的家人、朋友、進而關心同學、同事、鄰居,做彼此的「幸福捕手」:學會「看聽轉牽走-看徵兆、傾聽同理、幫忙轉念、牽資源、一起走一段路」。成為別人生命中的那道光,帶給人希望,這是我們自殺防治工作者最大的心願與理想。

我和另一半是夥伴partner關係,還是競爭competitor關係?

最近跟幾個女性個案會談,談到她們在關係中的挫折。她們看自己的男人,充滿了許多評價,例如「他這個做不好,我來做比較好」「他的觀點是錯的,我才是對的」「他根本就不知道某事怎麼做,只會出一張嘴」等等,在互動過程,隨著這些評價後,女孩子就會開始出嘴批評對方的做法、想法,然後爭執就開始了,偏偏女性生來口齒伶俐,男性怎麼有回嘴的機會?於是男人開始忍耐,忍耐被教訓的怒氣,後來換成肢體暴力回敬、或向其他異性發展,產生了外遇的行為,這麼一來,男人又扯平了,因為最終的結果是,男人又贏了,又佔上風,女人輸得淒慘,心理症狀浮現,嚴重者甚至想以死來懲罰對方,最後出現在諮商室裡。 這是不是經常看到的現象?是的,不斷上演在你我的生活裡。 傳統的父權社會,男人在上女人在下,一段關係的開始,女人要比男人適應更多的權力不平等,也許整場關係,都在考驗女人有彈性的適應此權力不平的過程。從認識、開始交往、更深一點認識、認識對方的家人、再到婚姻、生孩子、教養孩子、維持經濟能力、維持家庭運作、直到孩子獨立、兩人相互陪伴至老…權力角力不斷發生。 有智慧的女人可以藉由調適歷程將兩人轉化成夥伴關係,受困的女人沈浸在競爭關係裡,每天都在應付大大小小的戰役。 諮商室裡有在自己專業領域很成功的女性,她與男性主管可以維持很好的夥伴關係,回到親密關係裡卻是極端的競爭關係。我問她怎麼會差這麼大? 「我在工作時,與老闆要合作,我們有共同的目標,所以他提出方向時,我想的就是如何輔佐讓這個目標達成,就算他有時候做得決策不對,我認為也許是我提供的資料不全,所以造成他的決策錯誤,所以我會趕快再補齊更多足夠的資料」 「那在親密關係裡呢?」我問 「在親密關係裡,我就會認為他不應該做錯決策,就算他做錯決策也是他執意造成的,因為他不依循我的建議,然後把事情搞砸了還要我替他收拾,為什麼不開始就聽我的就好,變成我很忙,為什麼要這樣整我!」 看到了嗎?同樣是對方的決策錯誤,但在夥伴關係裡,多了很多包容及積極主動協助問題解決;在競爭關係裡,難以包容對方的錯誤,甚至非常憤怒自己會被影響。 「要怎麼把妳的親密關係,轉化成夥伴關係呢?」 問問我們自己,如何化敵為友?更親密的人,更需要這樣的修煉。 多重迷走神經理論中(Polyvagal Theory by Dr. Stephen Porges),副交感神經的腹側迷走神經啟動時,可感覺安全平靜且充滿友善的社交互動;交感神經啟動時,我們隨時備戰或準備逃走;副交感神經的背側迷走神經啟動時,我們凍結解離受困且無能為力。 如何讓我們跟親密的人在一起時,有意識的啟動更多自己的腹側迷走神經?這也許不是對方的責任,而是我們要有意識做的,畢竟自律神經系統裡,只有副交感的腹側迷走神經是可以被有意識啟動與鍛鍊的,換句話說,當我們有意識的鍛鍊它時,就像在做神經系統的重訓一樣,讓可以充滿友善互動的神經經由重訓過程越來越強健,越來越能負重,越來越快速地讓我們回到友善與平靜的氛圍裡,繼續一同面對生活中的大小問題。 這就是成為夥伴關係的關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