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:「遺族」是什麼意思?台灣有多少自殺者遺族? A:遺族這個詞是從英文的survivor翻譯過來,而survive的定義: 台灣是高自殺死亡率國家,每年大約3800死於自殺(2018年3865人),「遺族」:因為「自殺」而感到嚴重影響者。「保守估計」,每年自殺遺族3800*6=22800,長期影響:10年以上。 Q:自殺者遺族的困境是: A:用這個圖來說明,不同死亡帶來不同反應(Jordan & McIntosh, 2010),自殺死亡的遺族承受最多的情緒壓力,我們稱它為「複雜性的悲傷」。 這樣的複雜性悲傷也造成遺族的高自殺風險:(1)模仿學習,(2)若先天情緒或精神狀態脆弱性高可能因此重大事件而發病,(3)社經地位不易維持,下降的多。 Q:問遺族「你現在走出來了嗎」是合適的關心方法嗎?要怎麼關心遺族會比較好? A:我們知道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,就不會用「走出來」來當作一個調適好不好的指標,我們會跟遺族說,這一條路我會陪你走,要「有技巧的走下去」,這樣比較符合事實與實際的期待。很多人會很痛苦,覺得「幾個月了或幾年了,我怎麼還沒『走出來』?」這樣來給自己太大不切實際的壓力。 到底什麼叫做「適應比較好」?我們要看的,是這些日子以來,我是不是「更有技巧,更有裝備,更有資源的走下去」了呢?那我們就可以把重點轉向到「如何更有技巧、更有資源的狀態下與自己的悲傷共處」。 身為親朋好友,如果很關心遺族,你可以問,「最近作息如何」?還是可以從基本的需要關心起,或甚至直接幫忙起。例如,馬斯洛的需求階層一開始,生理需求的部分,是否有獲得滿足,因為很多人在親人驟逝後,連三餐一下子都無法好好安排,因為可能平日照顧三餐的人過世了,所以對於兒童青少年來說,這個層面的需求就已經受到衝擊;其次是安全的需求,許多遺族可能有一段時間在搬家,因為無法繼續居住事發地點,會害怕想迴避;或者房東要求搬家,這對悲痛的遺族又多了一層找尋住所的壓力,感到不安全。這些都是遺族可能面對的現實狀態,如果要關心他們,可以從這些比較基本的需求關心、幫助起。 如果這些需求都有獲得滿足,我們再進一步詢問,「跟悲傷共處得如何」?就可以對他們的心情有傾聽的機會。傾聽的時候記得,「不評價、不打斷、不給建議、不急著安慰」,先當一個傾聽者,就像大家在收聽廣播節目,不會打斷節目的進行,如果要提問或澄清,也是必須要先忍耐著把節目聽到一個段落,等到有機會回應時再回應。這樣可以讓遺族有說出口的機會,可以帶動他們整理思緒與抒發悲傷的機會。回應時,可以回應身為聽眾,對他的遭遇的「情緒感受」,或對逝者「共同回憶的分享」,這個過程如果悲傷,也可以陪著對方一起掉眼淚,這些都是很真實的反應。請不要一直問遺族「為什麼會發生」,也不要針對逝者進行「評價性的批判-如不孝、不負責任」,這些都是遺族無法招架的回應。如果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,也可以說「我聽完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,但我願意陪你一起面對」。你也可以提出一起吃頓飯、打個球、散散步、泡湯等等可以經由身體活動等邀約,眼耳鼻舌身五感的照顧,都是我們可以陪伴遺族一同執行的。 Q:什麼樣的狀態需要跟專業心理衛生資源接觸呢? A:與悲傷共處是需要技巧的,在這方面,只可惜我們的教育沒有教,社會裡面也儘量避談死亡,甚至是非自然的死亡,這個時候很多心理衛生的資源就可以使用,我們鼓勵遺族接觸資源,然後更有資源的走下去。(1)創傷反應:有一些閃回flashback的畫面或回憶突然闖入腦海中難以抵擋、想迴避跟自殺事件相關的人事時地物、過度警覺難以入睡易受驚嚇、對自己的狀態有許多負面解釋(如:我的錯,是我害的、沒人可以相信等等)或太多強烈的負面情緒(如:恐懼、憤怒、罪惡感等)、失去自我方向感覺活得非常不踏實恍神疑似解離。(2)憂鬱反應:難以克制的悲傷,導致自己心情低落、失去原有興趣、食慾體重改變、睡眠困擾、疲倦、行動慢或坐立不安、專注力下降、覺得自己不好、甚至產生死亡念頭。(3)自殺意念: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逝者,想以死謝罪;或過於思念對方,想跟著他一起去。以上說的狀態,都是值得關注的,而且專業的資源都可以幫忙,請去接觸資源。 Q:目前台北哪裡有自殺者遺族的資源可以使用? A:台北市政府的自殺防治中心、或我任職的馬偕醫院自殺防治中心都有提供遺族的關懷。我們醫院可以提供門診、個別心理諮商與團體的服務。自殺者遺族在團體中可以獲得很大的幫助,因為來參加的人都有相同的經驗,雖然故事細節不同,但是彼此很能夠同理其自責、汙名感、驚嚇、憤怒等複雜的心情,光是這一點的普同感,就已經帶給人很大的認同。複雜的心情被認同時,可帶來很大的釋放。參加過馬偕團體的成員,有一兩位現在也開始在帶自助團體,就是遺族帶領遺族往前走,我認為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昇華與創造意義,我也會鼓勵遺族們去參加,因為畢竟我們醫院一年只有開一梯為期八週的團體,其他時間就很鼓勵他們可以尋求這樣的自助團體以獲得協助。 結論: 自殺防治法2019年5月通過,十分希望法律可以喚起社會對自殺防治的重視,畢竟這是許多人傷痛的結果。每年的9月10號是世界自殺防治日,國際自殺者遺族日則是11月感恩節前的週六,遺族們可以相聚一起懷念已逝的親人,整理一年的心情,再進入感恩節、聖誕節、並展望新的一年)。每年我們中心都會辦理一些活動、或發表網路上的文章,發佈在我們中心網站或台灣失落關懷與諮商協會的臉書粉絲專頁上,有需要的朋友可以上網查詢。 自殺者遺族的身心健康非常需要關照,電視上看到自殺新聞如自殺身亡的名人,都會引發一陣模仿效應;我們身為工作人員,個案自殺身亡時也非常難過會懷疑自己;這些影響是如此真實,更何況是他們一起生活的親朋好友?因此,我們社會需要更加開放、溫暖、同理的態度及作法來對待這樣遭遇的朋友,受到自殺影響的人遠比我們知道的還多,我們有共同的責任減少憾事再度發生。從現在起關心自己的家人、朋友、進而關心同學、同事、鄰居,做彼此的「幸福捕手」:學會「看聽轉牽走-看徵兆、傾聽同理、幫忙轉念、牽資源、一起走一段路」。成為別人生命中的那道光,帶給人希望,這是我們自殺防治工作者最大的心願與理想。
悲傷的人可以使用甚麼DBT技巧?(4)
文/馬偕紀念醫院自殺防治中心 周昕韻諮商心理師 自從親愛的狗比比過世後,有意識的使用DBT的技巧.至今快一年了,也用這篇文章紀念一下.比比算是猝死,我們來不及處理任何他身體的不適,他就離開了.震驚的我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力氣做事,躺在沙發上,躺在他經常躺的地方,撿拾他的毛髮,聞著他殘留的氣味,不斷流淚想「為什麼?為甚麼?為甚麼!」非常痛苦.連著兩個禮拜睡到半夜三點就驚醒,身體疲憊不堪,免疫力下降全身長疹子,體重下降…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,就一連做了很多技巧: 1. 了了分明:擺盪在「不評價、專一、有效的體驗悲傷」與「不評價、專一、有效的過好每一天」之間.一開始真的很困難,有時會待在體驗悲傷的狀況很久,後來用行事曆及提醒自己要做甚麼(甚至要放上「吃飯」「下班記得刷卡」「休息」這樣的內容),才能拉回當下.此外對自己有很多負面評價,認為自己不是好主人,陷入內疚自責迴圈.時時得提醒自己不評價,花很多力氣,直到現在也還在練習. 2. 痛苦耐受「轉移注意力」:(1)進行活動-我把紗窗刷洗乾淨,雖然邊刷邊哭,但做完以後好像有種釋放的感覺.(2)貢獻-把比比留下來的尿布、濕紙巾、零食與狗糧逐一捐出,相信比比的遺愛可以貢獻其他有需要的人.(3)比較-雖然向下比較有點殘忍,但我感覺好的部分是,比比從發現身體有腫瘤到過世只有一個下午,我們沒有因為疾病花費大量的金錢與照顧的心力,且比比幾乎沒有折磨的時間.(4)替換情緒-我上網想看看一些爆笑梗圖讓自己笑一下,因為哭太久了…後來發現一些寵物影片與照片,裡面有些狐狸犬的內容,十分吸睛,我很思念比比.一開始看狂哭,但後來慢慢地慢慢地心情開始轉移,開始把精神投入在影片裡面,發現有些真的很好笑,很幽默.然後也笑得出來了…這個替換情緒花了好幾天才做到,好難!(5)推開-我上班的時候,就會把悲傷先擺在一邊.(6)替換想法-用不同的思緒來替換思念比比,這一點我沒有特別執行,因我對思念比比的想法並不排斥,想到的時候可以了了分明觀察到,思緒裡有他的畫面,觀察到身體有感傷、想哭的衝動,如果當下正在忙其他的事情,我就讓這個思緒放上雲飄走,如果當下沒事好忙,我會允許體驗這份悲傷.(7)其他感覺-用了精油讓自己舒緩,走出門去曬太陽,讓身體暖活一點. 3. 情緒調節「描述悲傷情緒」:我在FB開始記錄悲傷,藉由書寫整理心情,這個過程一邊寫一邊哭,把悲傷相關的事件、想法、身體反應、行為、後續影響都記錄下來,記錄時為了要找圖片,把比比的照片重新溫習一次又一次,重新回憶過往的美好…這個過程也是一種對情緒的暴露練習,不逃避,不反抗,認真面對我的悲傷。記錄了回憶,記錄了我的自責,紀錄對他的祝福….幾次的描述下來,我也發現悲傷的功能-獲得支持.我收到了很多親友的關心,有經驗的朋友很自然與我分享經驗,寵物溝通師也教我技巧;其中最讓我感動的,是過往我曾經陪伴過悲傷的人(如遺族),反過頭來安慰、照顧我,這個很珍貴的經驗證明了每個人都有復原力,我也可以打起精神;另外一個悲傷的功能,是珍惜目前所有,這一點我也真切被提醒了。 4. 情緒調節「悲傷的相反行動」:改變身體化學變化,增加身體動作-老實說這一點很困難,我的伴侶幫助我很大,他把我拉出家門,催促我做家務,拉我出去買菜,我覺得極度悲傷的時候,真的很不想動,很不想吃,這一點當旁邊有信任的人的陪伴會非常有效.說實在的,我們都一樣悲傷,但行動力這點他比我強多了,很感恩。 5. 痛苦耐受「改善當下」:(1)想像-想像比比到天上跟阿嬤與舅舅相見了,跟他們雲遊四海,都放下病痛了.(2)意義-正向觀點,比比沒有痛苦折磨太久,替他感到慶幸.(3)祈禱-相信上天有最好的安排,比比過世當天,我們原本排不進隔天的火化順序,寵物禮儀公司請我們再等等,也許要等個幾天.隔天我們到行天宮跟恩主公報告比比已經上天堂去了請恩主公保佑,就在結束時竟然就收到寵物禮儀公司的電話說排到了當天火化時間,真的覺得神蹟發生.(4)放鬆的行動-有意識的做了很多次「痛苦耐受之願意的手」技巧,把手臂的肌肉鬆開.(5)一次一件事-時時提醒自己要了了分明,回到當下.(6)短暫的假期-給自己放了喪假,雖然寵物不算喪假的對象,我自己休了特休.(7)自我鼓勵和重新思考整個狀況-把時間拉長,眼光放遠,我們覺得跟比比的緣分停在美好的時刻,自己很捨不得美好的中斷,但他真的沒有痛苦續命,該慶幸。 6. 情緒調節「照顧自己的心從照顧身體開始PLEASE」:失眠與皮膚狀況求助家醫、皮膚、中醫…本院醫師都很溫柔,藥物都很有效,處理了問題.食慾一開始真的不想吃,就算吃了也沒味道;大概一個月後才慢慢恢復食慾與味覺.物質部分,因為痛苦而使用菸酒,但在一個月後緩解下來.我覺知到物質的負面效果需長時間恢復,它們是「用來轉移悲傷的陪伴品」,但無法取代悲傷的真實體驗,是介於我們與悲傷之間的緩衝,但拿掉之後,仍然還是要面對悲傷的.睡眠-求助家醫科拿藥物幫助睡眠才睡得比較好,持續了快一年,最近開始練習不需藥物睡覺的過程,正一點一滴嘗試中.運動-我本身不愛運動,這一點沒有做得很好,但最近開始嘗試「平甩功」,每天早午晚10分鐘,感到有精神.平甩功也是一個我曾經陪伴過的遺族分享給我的方法,當身體感覺比較好,真的心情才會比較好,腦袋思緒也才清晰…以上這些仍每天持續練習中,照顧好身體是很重要的. 7. 痛苦耐受「全然接納、我願意」:傳道書第三章提到,「凡事都有定期,天下萬務都有定時。生有時,死有時;…哭有時,笑有時;哀慟有時,跳舞有時;…這樣看來,做事的人在他的勞碌上有什麼益處呢?我見神叫世人勞苦,使他們在其中受經練。神造萬物,各按其時成為美好,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。然而神從始至終的作為,人不能參透。」既然參不透,每一天,就讓情緒起伏自然呈現,擺盪在失落與復原之間,技巧是我們的工具,每天繼續練習,辯證地活在當下吧! 現在的每一天我還是會想起比比,想起我們相處的美好,他對我這麼好,一定也很希望我活的健康快樂.期待以後到了天堂跟他相遇時,他會滿意我對自己的照顧.
我和另一半是夥伴partner關係,還是競爭competitor關係?
最近跟幾個女性個案會談,談到她們在關係中的挫折。她們看自己的男人,充滿了許多評價,例如「他這個做不好,我來做比較好」「他的觀點是錯的,我才是對的」「他根本就不知道某事怎麼做,只會出一張嘴」等等,在互動過程,隨著這些評價後,女孩子就會開始出嘴批評對方的做法、想法,然後爭執就開始了,偏偏女性生來口齒伶俐,男性怎麼有回嘴的機會?於是男人開始忍耐,忍耐被教訓的怒氣,後來換成肢體暴力回敬、或向其他異性發展,產生了外遇的行為,這麼一來,男人又扯平了,因為最終的結果是,男人又贏了,又佔上風,女人輸得淒慘,心理症狀浮現,嚴重者甚至想以死來懲罰對方,最後出現在諮商室裡。 這是不是經常看到的現象?是的,不斷上演在你我的生活裡。 傳統的父權社會,男人在上女人在下,一段關係的開始,女人要比男人適應更多的權力不平等,也許整場關係,都在考驗女人有彈性的適應此權力不平的過程。從認識、開始交往、更深一點認識、認識對方的家人、再到婚姻、生孩子、教養孩子、維持經濟能力、維持家庭運作、直到孩子獨立、兩人相互陪伴至老…權力角力不斷發生。 有智慧的女人可以藉由調適歷程將兩人轉化成夥伴關係,受困的女人沈浸在競爭關係裡,每天都在應付大大小小的戰役。 諮商室裡有在自己專業領域很成功的女性,她與男性主管可以維持很好的夥伴關係,回到親密關係裡卻是極端的競爭關係。我問她怎麼會差這麼大? 「我在工作時,與老闆要合作,我們有共同的目標,所以他提出方向時,我想的就是如何輔佐讓這個目標達成,就算他有時候做得決策不對,我認為也許是我提供的資料不全,所以造成他的決策錯誤,所以我會趕快再補齊更多足夠的資料」 「那在親密關係裡呢?」我問 「在親密關係裡,我就會認為他不應該做錯決策,就算他做錯決策也是他執意造成的,因為他不依循我的建議,然後把事情搞砸了還要我替他收拾,為什麼不開始就聽我的就好,變成我很忙,為什麼要這樣整我!」 看到了嗎?同樣是對方的決策錯誤,但在夥伴關係裡,多了很多包容及積極主動協助問題解決;在競爭關係裡,難以包容對方的錯誤,甚至非常憤怒自己會被影響。 「要怎麼把妳的親密關係,轉化成夥伴關係呢?」 問問我們自己,如何化敵為友?更親密的人,更需要這樣的修煉。 多重迷走神經理論中(Polyvagal Theory by Dr. Stephen Porges),副交感神經的腹側迷走神經啟動時,可感覺安全平靜且充滿友善的社交互動;交感神經啟動時,我們隨時備戰或準備逃走;副交感神經的背側迷走神經啟動時,我們凍結解離受困且無能為力。 如何讓我們跟親密的人在一起時,有意識的啟動更多自己的腹側迷走神經?這也許不是對方的責任,而是我們要有意識做的,畢竟自律神經系統裡,只有副交感的腹側迷走神經是可以被有意識啟動與鍛鍊的,換句話說,當我們有意識的鍛鍊它時,就像在做神經系統的重訓一樣,讓可以充滿友善互動的神經經由重訓過程越來越強健,越來越能負重,越來越快速地讓我們回到友善與平靜的氛圍裡,繼續一同面對生活中的大小問題。 這就是成為夥伴關係的關鍵。
身體經驗創傷療法(Somatic Experiencing®)對自殺者遺族的幫助
刊登於 諮商與輔導 第373期 (2017) 文:周昕韻諮商心理師 筆者進行自殺者遺族實務工作數年,一直覺得遺族的創傷反應不容易處理,故多方嘗試,曾試過暴露療法,也試過眼動治療,但這些過程都需要個案回述當時發生事情的細節,對個案是個挑戰,對治療師也容易經驗替代式創傷,所以很希望找尋比較溫和,但又可以有效處理創傷經驗的治療方式。幾年前閱讀了張老師出版的「解鎖」(Levin, 2010/2013),便一直很希望能夠接受身體經驗創傷療法(Somatic Experiencing®,後簡稱為SE™)的訓練,從去年開始,開始進行為期三年的治療訓練。此文簡介自殺者遺族的創傷、身體經驗創傷療法、並附上目前臨床實務的心得,希望能有更多同儕夥伴投入此治療行列,未來可有更多交流。 一、自殺者遺族創傷特性 自殺者遺族的失落悲傷有特殊性,不同於一般悲傷,自殺者遺族的悲傷帶有更多震驚、無法相信、憤怒、恐懼、污名感、以及困惑(Jordan & McIntosh, 2011)。遺族們在逝者自殺發生前可能會有預期,但當事件真的發生時仍然帶著很多震驚及無法相信,他們可能會說「我隱約覺得他會出事,但沒想到是自殺,還有是現在」;巨大無比的憤怒感包含對外及對內,對外如:對鑑識/驗屍人員、其他親友等,對內則是自責內疚,感覺自己好像見死不救,或者是有許多「早知道,我就不該…或早知道,我該…」凸顯出無限的悔恨;恐懼感則是與創傷壓力後症候群相關的症狀反應,包含見到大體時的驚嚇、解離,後續不斷闖入腦海中的死亡畫面、兩人曾有的對話揮之不去,也會迴避想起死亡相關的人事物反應,過度警覺或者解離無感,睡眠極度受到影響,或者產生類似幻覺,誤以為對方還沒有過世,或者好像有靈魂在身邊環繞,心情不得安寧等等;污名感更是讓遺族難以調適的一個社會處境,因為自殺本身帶有污名,遺族不易主動向他人尋求安慰,而獲得的安慰往往帶著評價,無論是過度可憐遺族或過度責備逝者,這些對遺族沒有幫助,反而每次提及都成為壓力,後續乾脆緘默不說,以免傷口再次撕裂,進而越來越孤立自己;困惑也是遺族特有的困境,逝者「為什麼」要選擇這樣的死亡方式,或者「為什麼」是現在…等等問題,完全無法獲得解答,知道答案的人已經離開,不會有答案的,遺族就被留在這裏此時,不停回述可能的原因,但又一方面否決著,進入了無限的困惑迴圈。為了解自殺者遺族的創傷特性,可進一步參考文獻(呂欣芹、方俊凱,2008;Lukas & Seiden, 1997/2001;Jordan, 2015;Jordan & McIntosh, 2011)。 二、身體經驗創傷療法針對自殺者遺族提出的幫助 多數的創傷療法是以談話影響心智,而以藥物醫治腦與神經,這兩個方法都可能管用。然而除非我們了解身體所扮演的重要角色,否則無論是現在或未來,永遠都無法完全療癒創傷。除非我們了解身體如何受到創傷的影響,以及它對療癒創傷後遺症的重要性,否則我們所有療癒創傷的努力都將受限且淪於片面-Peter Levine。
自殺者遺族複雜性悲傷之心理治療
刊登於 諮商與輔導 第380期 (2017) 文:周昕韻諮商心理師 本文從自殺者遺族的複雜性悲傷開始,描述其特殊性及憂鬱症的關聯、進一步陳述悲傷治療的理論觀點、與實務上的應用。 自殺者遺族的失落悲傷有特殊性,帶有更多震驚、無法相信、憤怒、恐懼、污名感、以及困惑(Jordan & McIntosh, 2011)。遺族在逝者自殺發生前可能會有預期,但真的發生時仍很多震驚及無法相信「隱約覺得他會出事,但沒想到是自殺,還有是現在」;巨大的憤怒對外如:對鑑識/驗屍人員、其他親友等,對內自責內疚,感覺自己見死不救,或有許多「早知道,就不該…或早知道,我該…」展現悔恨;恐懼感則是創傷壓力後症候群PTSD症狀反應,如見到大體時的驚嚇、解離,後續不斷闖入腦海的死亡畫面、兩人曾有的對話揮之不去,也會迴避想起死亡相關的人事物反應,過度警覺或者解離無感,睡眠受到影響,或產生類似幻覺,誤以為對方還沒有過世,或似有靈魂在身邊環繞不得安寧;污名感更是讓遺族難以調適的一個社會處境,因自殺帶有污名,遺族不易向他人尋求安慰,他人安慰常伴隨評價,過度可憐遺族或過度責備逝者,反而成為壓力,乾脆緘默不說,以免傷口再次撕裂,進而越來越孤立自己;困惑也是遺族的困境,逝者「為什麼」要選擇這樣的死亡方式,或者「為什麼」是現在…等等問題,無法獲得解答,遺族就被留在這裏此時,不停回溯可能的原因,但又一方面否決著,進入無限的困惑迴圈。為了解自殺者遺族的複雜性悲傷特性,可進一步參考文獻(呂欣芹、方俊凱,2008;Lukas & Seiden, 1997/2001;Jordan, 2015;Jordan & McIntosh, 2011)。 如此特殊的悲傷反應,在The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
心理師也是專業遺族(Clinician Survivors of Suicide Loss)-當個案自殺身亡
刊登於 諮商與輔導 第385期(2018) 文:周昕韻諮商心理師 身為心理師,執業生涯最困難莫過於面對個案自殺身亡,「專業遺族」有複雜的心情,到底我們該如何理解這個狀態,並照顧自己呢?本文以筆者實務經驗出發,並綜合文獻整理,做一介紹。 自然死亡及暴力死亡帶給人的影響是不同的,Rynearson (2001)曾提到,一般自然死亡(如病死,或老化死亡等),在疾病的末期,經由親友、專業團隊的支持,慢慢迎向死亡,可以回顧生命,能進行後事準備,親友之間也有機會道謝、道愛、道歉、道別,遺留下來的遺族們可以回顧逝者的一生,感謝他曾為世界付出的美好,經由儀式悼念與祝福、整理心情、並開始練習適應沒有逝者的生活。暴力死亡則不然,意外、謀殺、或自殺等死亡事件,帶給遺族很大的驚嚇,注意力會比較放在逝者「如何死亡」,而非「如何活著」,這也是為什麼死亡畫面會轉為創傷反應的內容不斷重複,但難以記起美好的回憶。許多人認為這樣的衝擊只會發生在親友身上,但不少專業人員也發現,當自己的個案遭受暴力死亡時,身為助人者也會遭受衝擊。 受到個案自殺死亡影響的專業工作人員,美國自殺學會(American Association of Suicidology,後簡稱AAS)在2010年提出了一個名稱「專業遺族-Clinician Survivors of Suicide Loss」,來命名這樣的一個對象。專業遺族包含:心理師、各科醫師、個案管理師、護理師、輔導老師、社工師…等專業助人工作者。也因為這個名稱,助人者可以有個依循,認同自己工作時所遭遇的衝擊感受,知道複雜的反應不奇怪、自己並不孤單。目前台灣有多少專業遺族呢?難以得知確切人數,但如果以2016年台灣自殺身亡人數3765人(衛生福利部,2016)來推算,並按照全國自殺防治中心釋出的資料,得知自殺身亡者生前一年有90%求助於一般醫療,其中非精神科醫師者為79.5%,次之為一般開業醫師72.1%,求助精神科醫師則為24.9%(廖士程,2017)。換句話說,去年一年非精神科醫師的專業遺族約為2993人(3765*79.5%=2993.2),精神科醫師的專業遺族約為937人(3765*24.9%=937.5),其餘的專業遺族數量則需要更多資料佐證才能得知。美國的數據顯示,一年約三萬人自殺身亡,一半身亡者生前正接受心理衛生的服務,所以每年大概新增一萬五左右的專業遺族。51%精神科醫師、22%心理師、23%輔導老師曾在專業生涯裡經驗到個案自殺身亡,數字龐大(McAdams & Foster, 2000)。 當個案自殺身亡,無論是否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,都會經驗到強烈的身心反應。Chemtob, Hamada, Bauer, Torigoe & Kinney